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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行止:贪婪绝非创造财富的惟一条件

贪婪是人类的天性,无论对知识、爱情和金钱,任何正常的人都会贪求无厌,永不满足。知足常乐只是一句口号,能够身体力行的人,如果不是受限于客观条件,可以说绝无仅有。

生意人经商,赚钱永远是最重要的标的,创造就业、服务社会,都是从属的目标。如果商人做生意的目的主从倒置,那就不算是经商而是举办慈善事业。慈善事业是值得鼓励的,特别是在社会福利并不全面的地方,但慈善事业是亏本生意。显而易见,商人若抱持做善事的宗旨经商,不亏损是不可能的。

但是,长久以来,一般人,尤其是本身创造财富能力不高而对发财现象患了红眼症的人或政党,在资本家(生意人)与贪婪之间画上了等号。这即是说,资本家都是靠贪婪致富,而贪婪意味着对劳工阶层的剥削和对消费者(社会大众)的欺诈。这种说法,通过慈悲为怀的小说家的艺术加工后,早已深入人们的脑海,在他们的描述中,资本家简直就是庸俗、卑鄙、不择手段赚钱的邪恶阶级,这当然是应该打倒的!一如文首所说,贪婪并非罪过,对金钱有贪婪之心,一如对知识有贪婪之心一样,是创造财富和创造知识(研究院是创造知识的地方)的最佳原动力;更重要的是,贪婪并非致富的惟一条件。换句话说,对财富有贪婪之心未必就能创造财富,因为创造财富,除了要有贪婪之心外,尚要有许多比贪婪更重要的元素。

贪婪既是人类的天性,藏存于不同民族不同国籍的人民心底,而且自古以来就是如此。如果贪婪对创造财富那么重要,为什么在18世纪后期资本主义崛兴后,世界经济才有突飞猛进的发展,人民的物质生活才能普遍提高?可见除了贪婪本性未改之外,资本主义还包容了许多足以创造财富的元素。这些元素是对生命的热爱、个人野心、接受挑战的勇气、征服未知世界的志气和不断创新的精神!非常明显,这些元素缺一不可!

不过,追求个人野心、接受挑战和征服未来的结果,都是未知之数,而创新的尝试失败多于成功,更是人所共知的事实,因此,人若无对财富有贪婪之心,承受风险的人就会寥寥可数,这样,资本主义就不可能生生不息和蓬勃兴盛了。贪婪所以会成为一个贬词,与《圣经》(箴言篇)认为财富是掠夺而来的有关。

而事实上,在封建时代,财富之得的确是“非法所得”(unlawful gain),当时的封建主养兵千日,旨在掠夺他人他国的财富,除了对财富贪求无厌(或许还有热爱生命)之外,封建主别无其它“创造财富”的目的和手段。在创造财富上加上引号,是因为封建时代是“我有你无”的社会(Zero-Sum Society)。甲的财富增长来自乙的财富损失,并非来自共同财富的创造。但现在情况已大大不同,成功的创新意念可以促使甲乙的财富同时增长。

互通有无的需要使商业贸易重要性日益提高。通过商贸,人们意识到以基于互信、合约和国际法的基础经商,才对彼此有利,更重要的是彼此有利的关系能持续不断。与此同时,这种经商手法使人们得出耐性、守秩序、谨慎和对微小损失必然寻根问底探求原因的经商原则。而风险与报酬成正比的法则,亦为商界人士所认同,任何商业报酬都得冒风险,为了追求较大报酬,商人只有冒较大风险,这种冒险精神,并非“贪婪”一词所能涵盖。由于除了贪婪以外还有许多元素,财富才能不断增长,资本家——一切经营生意的人——才会成为值得社会尊敬的人,作为一个阶级,资本家在民主社会因此举足轻重。

无论如何,我们必须清楚了解,对知识和对财富的追求,是贪婪人类的自然倾向。不过,就像努力追求知识不一定会有创新发现,单凭贪婪亦不足以言创造财富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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