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锡庆:狂人的悲剧

| 2012/06/09 | 无评论

社会是无数个体组成的,个体之间存在大量的选择冲突,冲突靠规则来协调。我最喜欢举的一个例子是,十字路口车辆争先恐后,结果路口被彻底堵死,谁也无法通过。这种结局,就是博弈论所讲的囚徒困境,所谓群体的非理性。避免这种死局,保持路口通畅,得益于一套规则的协调。但是你要知道这样一套规则经过了几百年的演化,靠很多人一点一滴的知识积累而成。换一个角度讲,所谓群体非理性,其本质是无知。

且回顾红绿灯的由来。19世纪初叶,伦敦议会大厦前经常发生马车轧人的恶性事故。机械师德·哈特从女性的着装得到启发,发明了交通信号灯。在英国中部的约克郡,红、绿装分别代表女性的不同身份:红装表示已婚,绿装未婚。哈特在1868年设计并制造了史上第一支红绿灯,灯柱高7米,身上挂着一盏红、绿两色的挂灯(煤气信号灯)。在灯脚,一名手持长杆的警察牵动皮带,转换灯的颜色,告诉车辆和行人,红灯停,绿灯行。23天之后,煤气信号灯突然爆炸,执勤警察送命,信号灯被取缔。

到1914年,解决了信号灯的安全问题,用电气信号灯取代煤气信号灯,红绿灯在美国的克里夫兰又出现了。稍后,纽约和芝加哥等城市相继使用。在此之前,都是红、绿二色灯,第一盏三色灯(红、绿、黄)1918年安装在纽约五号街的一座高塔上。

黄色信号灯的发明者,是受雇于通用电气的华人,名字叫胡汝鼎。一天,他站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放行的信号,就在由红转绿的一刹那,一辆转弯的汽车呼啸而过,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。受此启发,回到宿舍,他反复琢磨,想到要在红绿灯中间再加上一个黄色信号灯作为缓冲。他的建议被采纳,三色灯产生。从这里可以看出,就是这样一个信号系统及相应的道路规则,乃是漫长岁月,多人点滴知识积累的结果。人类正是依赖这样一些长期演化而来的规则,来协调个体的选择冲突,逐渐减少了互相残杀,走出野蛮。

何谓狂人?就是那些对经过长期演化、聚集了众人点滴知识的规则加以蔑视并摧毁的人。哈耶克所谓“致命的自负”,指的就是这样的人。无一例外,这类狂人在史上制造灾难和悲剧。法国大革命,罗伯斯庇尔以“法兰西要生,路易十六必须死”这样的理由,把发明断头台的路易十六第一个送上了断头台。富有讽刺意味的是,后来别人以同样的理由把罗伯斯庇尔送上了断头台。中国的“文化大革命”,那些昨天还在批判他人的人,第二天就被别人抓去受同样的批斗。当这些经长期演化而成、保护众人生命和财富的规则,被一夕之间摧毁,其实每个人都处在一种不知何时就会大难临头的危局之中。对整套规则加以摧毁的那些所谓“革命”,其实是一种向野蛮回归的闹剧。

令人深思的是,狂人何以有那么大一种能量,可以把长期演化而成的一整套规则在一夕之间加以摧毁?这些狂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手段可能不同,方法可能不一样,但在一段时间内他们都积累了很高的民望和威信,以致可以一呼百应,呼风唤雨。是的,愚民是狂人产生的土壤,而愚民成群结队地产生则是一种特有的信息传播现象,这些现象我在《知识笔记》那本书中讲了又讲,这里不想再讲了。一出闹剧在某地落幕,但是若那一股躁动的思潮不退,又会在另一地上演。走笔至此,脑中冒出的,是曾经写的一首诗:

历史,就像盲人走过那古巷,

听竹杖轻点地面的回响,

寻找着方向。

阅读历史,

在无知的缝隙,我看见邪恶在生长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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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类: 南方周末, 读书